廖燕与李雯,在文学史中都应有一席之地,但所知者甚少,识货者不多乎。
廖燕,是明末清初的潦倒书生,没有当官,文章写的很好,只能孤芳自赏,但确实出手不凡,如《高宗杀岳武穆论》、《明太祖论》,都是新意,如陈寅恪的论文,而《金圣叹先生传》如史记。文字脱俗,耳目一新,自成一家,一点也不逊于清初三大家魏禧、汪琬、侯方域。著作有《二十七松堂集》。
附:《金圣叹先生传》
先生金姓,采名,若采字,吴县诸生也。为人倜傥高奇,俯视一切。好饮酒,善衡文,评书议论皆发前人所未发。时有以讲学闻者,先生辄起而排之,于所居贯华堂设高座,召徒讲经。经名“圣自觉三昧”,稿本自携自阅,秘不示人。每升座开讲,声音洪亮,顾盼伟然。凡一切经史子集笺疏训诂,与夫释道内外诸典,以及稗官野史、九彝八蛮之所记载,无不供其齿颊,纵横颠倒,一以贯之,毫无剩义。座下缁白四众,顶礼膜拜,叹未曾有。先生则抚掌自豪,虽向时讲学者闻之,攒眉浩叹。不顾也。生平与王斫山交最善。斫山固侠者流,一日以千金与先生,曰:“君以此权子母,母后仍归我,子则为君助灯火,可乎?”先生应诺,甫越月,已挥霍殆尽,乃语斫山曰:“此物在君家,适增守财奴名,吾已为君遣之矣。”斫山一笑置之。鼎革后,绝意仕进,更名人瑞,字圣叹,除朋从谈笑外,惟兀坐贯华堂中读书著述为务。或问“圣叹”二字何义,先生曰:“《论语》有两‘喟然叹曰’,在颜渊为叹圣,在与点则为圣叹。予其为点之流亚欤。”所评《离骚》、《南华》、《史记》、杜诗、《西厢》、《水浒》,以次序定为六才子书,俱别出手眼。尤喜讲《易》乾、坤两卦,多至十万余言。其余评论尚多,兹行世者,独《西厢》、《水浒》、唐诗、制义、《唱经堂杂评》诸刻本。传先生解杜诗时,自言有人从梦中语云:“诸诗皆可说,惟不可说《古诗十九首》。”先生遂以为戒。后因醉纵谈“青青河畔草”一章,未几遂罹惨祸。临刑叹曰:“斫头最是苦事,不意于无意中得之。”先生殁,效先生所评书,如长洲毛序始、徐而庵,武进吴见思、许庶庵为最著,至今学者称焉。
曲江廖燕曰:“予读先生所评诸书,领异标新,迥出意表,觉千百年来,至此始开生面。呜呼!何其贤哉!虽罹惨祸,而非其罪,君子伤之。而说文者谓文章妙秘,即天地妙秘,一旦发泄无余,不无犯鬼神所忌。则先生之祸,其亦有以致欤?然画龙点睛,金针随度,使天下后学,悉悟作文用笔墨法者,先生力也,又乌可少乎哉?其祸虽冤屈一时,而功实开拓万世,顾不伟耶?”予过吴门,访先生故居,而莫知其处。因为诗吊之,并传其略如此云。
李雯,也是明末清初人,云间三子之一(陈子龙、宋征与),最有名的文章是《致史可法书》。这信,应该是集体著作,是多尔衮的意思,是否李雯执笔尚无确实证据,但此文霸气磅礴,大手笔,可谓满清第一文。李雯后因有失节而内疚不安。著作有《蓼斋集》《蓼斋后集》,《蓼斋后集》乾隆年间被销毁,《蓼斋集》建国后未出版。
附:诗《东门行寄陈氏》:“出东门,草萋萋。行入门,泪交颐。在山玉与石,在水鹤与鹈。与君为兄弟,各各相分携。南风何飂飂,君在高山头;北风何烈烈,余沉海水底。高山流云自卷舒,海水扬泥不可履。乔松亦有枝,落叶亦有秦。结交金石固,不知浮与沉。君奉鲐背老母,余悲父骨三年尘。君顾黄口小儿,余羞三尺章子今成人。闻君誓天,余愧无颜,愿复善保南山南;闻君恸哭,余声不读,愿复善保北山北。悲哉复悲哉,不附青云生。死当同蒿莱。知君未忍相决绝,呼天叩地明所怀。”信:“三年契阔,千秋变常。失身以来,不敢复通故人书札者,知大义已绝于君子也。然而侧身思念,心绪百端,语及良朋,泪如波涌。侧闻故人,颇多眷旧之言,欲诉鄙怀,难于尺幅,遂中意斯篇,用代自序。三春心泪,亦近于斯。风雨读之,或兴哀侧。时弟已决奉柩之计,买舟将南,执手不远,先生驰慰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