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近,去了高邮二王、金坛段玉裁故居,以为跑完这些小学家家乡,经典的国学也基本读完了。但事实上并非如此。主要是很多经典没有一字一句去读,没有去做笔记,而不能去引用。这是翻书,而不是读书了。《龚自珍集》即其例也。
龚自珍是有家学的,外公是段玉裁。段曾对龚说“为学嗜琐固所讥,若恶琐而肆意阔略,亦非积小以高大之意。况学问门径自殊,既不相谋,远而望之,皆一丘一壑耳,身入其中,乃皆成泰山沧海,涉历甘苦皆无尽也”自珍服膺弗敢忘。
于是书柜中找出《龚自珍集》,细细咀嚼。最大的感觉是,龚自珍奇崛胆大。奇崛盖是小学家之后,常用冷僻字,胆大则是善发见解,绝不人言亦言,譬如他说中古文尚书、周礼、左传都是伪经,李白诗十之五六伪也,白居易为“真千古恶诗之祖”,因为“回眸一笑百媚生”乃形容勾栏妓女之词,岂贵妃风度耶?龚文总给人意外,就如王充的论衡,耳目一新,不落俗套。梁启超说,初读《定庵文集》,若受电然,稍进乃厌浅薄。梁颇有微词,一家之言而已。我看龚是自成一家,虽然晦涩宛转,但别有特色,就如吃火腿,非金华不可。譬如“记王隐君”“吴之癯”,落笔绝非常规,要读几遍才之其逻辑意义。这也符合龚的一贯观念,即做文章,想说就说,说完就走,并无专门之术。
龚自珍影响最大的,倒不是文章,而是已亥杂诗,譬如““九州生气恃风雪,万马齐喑究可哀。我劝天公重抖擞,不拘一格降人材”“河汾房杜有人疑,名位千秋处士卑。一事平生无齮齕:但开风气不为师”。龚的诗文,总体上都是旧学,包括所倡的公羊学说,但开了士大夫慷慨议论国士的风气,影响到康有为、梁启超的变革,可见思想之力。假如在今天,龚自珍亦该是引领民意的意见领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