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时，我还是做律师不久。有一天，在上海滩的办公室，来了一位拎着公文包举止有范的中年男人。他是朋友介绍来的客户，想打离婚官司。我看了材料，这对浙江人夫妻在上海创业，膝下一儿一女，很成功让人羡慕的家庭，于是说慢慢来，你们婚姻好像没有走到尽头。此时，他从公文包中取出一叠照片，是女方与一个戴眼镜帅哥的合影，或在一辆车上，或在喝咖啡，神情或严肃，或忸怩。我说，这些是环境证据，有多种可能性，尚不能证明女方出轨，除非女方承认。但，客户一定要离婚，他内心确认女方有小三了，而且想象出出轨的种种细节。我不忍拂他的意，何况律师费也不菲，于是与他同一立场了。

在法庭上，见到了女方，很有风韵，微胖不觉其瘦，穿着简洁不失其贵。我举着合影照片，问女方，那照片中男人是谁？她淡定说，金律师，我没必要回答。我与谁交往是我的权利，我的工作中碰到那么多人，难道要一个一个交代？她越不回答，我们越是生疑，法官亦是，但她坚持，这是个人自由与隐私，并总结陈词说，你们无端拿出照片指控，只是为离婚借口而已，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，既然缘分已尽，何必籍口？最后同意离婚，一子一女各领一个，几千万财产平分。案件结束。

几年后，金律师已经成为上海滩的风云人物。男方再婚，并把婚前资产投入新妻的房地产公司，转为共同财产。女方未婚，独自带着女儿生活，女儿去美国读书学法律。在一次律师论坛上，金律师碰到一个戴眼镜帅哥，与那离婚照片中的男人很像，于是把当年照片给他看了一眼。他很惊讶，那是他与女当事人的照片，彼时正在取证男方出轨，并且已经找到小三，但女方后来决定不提此事，怕影响小孩和家族声誉。金律师忽然醒悟，他听到的男人说女人出轨的事情，其实就是在说自己的事情，怪不得说的活灵活现。人生如戏也。于是亦说照片是某朋友云云，搪塞过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