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律师最大的敌人是当事人”是句半真半假的段子。真的一面是，律师与当事人一致对外后，可能反目内讧，披露出只有他们知道的内情。假的一面是，当事人是律师的衣食父母，也是法律服务对象，怎么会是敌人呢？这句话，无非想说明万一自己的当事人翻脸，对律师的伤害最大。

老律师对当事人的态度是，首先是选择当事人，学扁鹊六不治，不合适的案子或当事人就不接。其次，接案后认真办案，把案子办好，不得损害客户利益，不能为了多收费用，为客户代理违法事务。律师对客户保持距离，是超然的同情。不要想从客户那里得到额外的利益或形成朋友关系。这样，即使客户反目，也找不到理由，可安然自保。

最近一则热闻是，一位曾经蒙冤入狱的商人，在记者采访时说“我换了13位律师。为什么换？13位律师中12位都劝我认罪。都认为我有罪了，他还怎么给我辩护？所以，律师只是帮我在法理问题上辩护，事实都是我来辩，一个人辩了两天。”此外，还在视频中说“千万不要相信律师”之类话。

这种话，其实是当事人的牢骚，不必当一回事。因为复杂的法律关系中，没有律师的指导，当事人是根本无力自辩的，就如重病患者不可能给自己开刀手术。功劳算自己，贬斥律师，并不明智。其次，是否真存在12个律师认罪？那些律师也可以自清。假如不是，就是虚假言论了。就算有几个是真，也是以偏概全，安能以这几个律师来代表八十多万的律师呢？德肖维茨律师乐意代理棘手的客户，譬如臭名昭著明星，那是他的选择。余则以为，对于棘手的客户，不接也罢，如果接了，就要有遭背刺的心理准备。

这事件中也反映出认罪认罚制度性问题。在没有控辩平衡下的认罪认罚，其实是逼迫当事人认罪，此时律师无罪辩护，需要勇气，也需要当事人以及家属的配合。实践表明，无罪辩护，至少要三个要素，其一是当事人自己坚定无罪，其二律师坚持无罪，其三家属支持无罪辩护。缺一不可。

无罪辩护，面临巨大压力，需要勇气与底气。有个案件是某地领导被刑事拘留，我了解案件后，无罪辩护。家属迟疑，因为她的社会关系网以及当地舆论都是“局级干部拘留后无罪，本地没有先例”。我只能苦笑道“没有先例，就创一个”。事实上，承办的检察官内心也认为无罪是，奉命办案而已。经过辩护，案件不起诉。还有一个案件，该案公安没立案，检察院监督下立案。我无罪辩护。但检察官已逮捕了当事人，，就用尽程序，长期羁押当事人，要其认罪。我对当事人说“律师认为是无罪的，如果你选择认罪，我不会签字”。后因当事人立场有动摇，我辞任（没有当事人配合，无罪辩护不能贯彻到底）。新任的律师，则继续无罪辩护。在一个定罪率极高的司法系统中，要无罪辩护，本身是最大的职业挑战，只有坚持到底的才有机会实现。而这个坚持，需要各方配合。以前是冤案平反，绝大多数依靠舆论的加持，现在媒体也难发声，无罪辩护更难了。